西周燕都遗址,因其发现地被称为琉璃河遗址。遗址位于北京市房山区琉璃河镇东北2.5公里处,包括董家林、刘李店、黄土坡、洄城、立教、庄头六个自然村,东西长3.5公里,南北宽1.5公里,面积为5.25平方公里。琉璃河遗址是迄今西周考古中发现的唯一一处城址、宫殿区和诸侯墓地同时并存的遗址。被列入“二十世纪中国100项考古大发现”,具有很高的历史和科学价值。
赵福生先生曾任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副所长、西周燕都遗址博物馆馆长,琉璃河考古工作站站长等职务。1972年,在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就读的赵福生先生亲身参与了琉璃河遗址的考古发掘工作。
本期“口述”栏目,邀请了赵福生先生回忆关于琉璃河遗址发掘的往事。
我1972年4月从陕北插队回来,进入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当时我们考古专业是招收的第一批工农兵学员。那时的教学体系和方法在不断探索,“文革”前,大学一、二年级先打基础,三、四年级才进入实习阶段。但是受“文革”中对大学进行“上、管、改”的思想影响。系里考虑让我们这些新学员对考古挖掘有感性的认识,所以1972年9月1日开学后,我们仅仅上了两个月的课,只学了旧石器时代的考古知识,就被送到琉璃河实践了。当时,有一部分同学住在黄土坡的老乡家,另外一部分住在董家林村的大庙里(后为董家林村委会,现已被拆除)。由邹衡先生带队。工作一开始,学生们“遍地开花”般地到处试掘,但大家都比较懵懂,只要邹衡先生下令在哪挖掘,我们就到哪破土。先是在大庙前布了四个探方,我们按照老师的指点,按照考古学的基本方法,学习如何布方、留关键柱、揭表土,怎样切边、刮平面,依据土质、土色的不同而划分层位并判断土质迹象。
就这样挖了一个多月,因旁边的刘李店村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很多推土机轮番作业。当我们去看时,发现文化层已被破坏了,生土中分布着大、小灰坑。我们清理出不少碎陶片。邹衡先生让当地人赶快停下来,但是没有效果。他立即回学校向领导作了汇报。当时派驻北大军管的是8341部队,由姓王的政委负责,邹先生就向王政委做了汇报。后来,就报到市革委会。邹先生说这个遗址非常重要,希望停工开展考古工作。市里下令停下后,我们开始在刘李店作业,但叠压关系已经破坏殆尽,打破关系尚存在。我们清理出不少陶片,通过这次发掘,邹先生大胆推测这里是西周燕国的始封地,这在国内是第一次。
因我们还是学生,还必须回学校上课,所以我们在房山挖了三四个月就撤回了。北京市文物管理处配合我们挖掘,朱志刚、许修堃、李华、张秀云、高继祥等人当时还是新招来的中学生。郭仁、田敬东也参加了此次发掘。葛英会毕业后被分到房山琉璃河祖村中学教书,我们1972年挖掘时,他还带学生到现场参观,邹衡先生则将这位“大师兄”介绍给我们。后来,葛老师就调到房山县的文化委员会参加琉璃河遗址的发掘了。当时条件也差,田野津贴也没有,从洛阳雇了两个探工。到了年底天气已经很冷,我们当时甚至没有像样的工作服。因为当时文物管理处隶属于北京市文化局。文化局有很多演出单位的演员排演样板戏换下来的戏服,比如样板戏沙家浜中饰演刁德一、胡传魁等人演出的服装,拿来给发掘人员穿用。这种衣服非常简陋,就像纱布一样,根本就不挡土也不防寒,所以条件可谓非常艰苦。邹衡先生这时已经不在现场指导了。留下这些人考古人员,开始没挖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很多人都产生了抱怨情绪。
过了春节,转眼到1973年春天,黄土坡修路,铁路隧道南部的道路右侧,发现252、253号墓,出土了牛头鬲和堇鼎。七十年代,当地地下水位还相当高,墓址在公路的下方,挖不了多少就会渗进许多水来。当时条件差,还没有排水设备。考古人员只能靠徒手去捞,堇鼎就是用绳子拴到鼎的两个“耳朵”上捞出来的。我听葛英会回忆说的。当时,发现鼎上有字,和燕侯有关,大家就很兴奋了,认为是重大发现,马上给文物处领导打报告。从此,琉璃河的发掘工作开始走上正轨。后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也派人参与进来,一段时间后撤出了。
那段时间(上世纪七十年代),琉璃河一共挖掘了六七十座西周墓葬,主要由郭仁负责,田敬东、葛英会、王武钰、袁进京和我参加。
1975年,我从北大毕业,分配到文物管理处先到每一组轮岗,时间为一个星期左右。了解了文物管理处的业务后,具体分到三队(古建、考古、革命文物)。我到三队以后,又被派到琉璃河,赶上挖掘202号大墓,中字型墓,属于燕侯一级的墓。挖到四五米的时候,地下水就上来了。当时虽然有抽水机,但是农村条件艰苦,经常停电,使得抽水机没法工作。地下水很快涨上来,把墓壁都泡糟了,造成墓壁不断坍塌。我们想办法在墓壁内侧打大木桩子,以防止墙壁坍塌。202号墓一共打了18根木桩子,但最终还是没能制止住坍塌。由于实在没有办法,202号墓下面都是泥水,我们最后只好摸索着打捞。
我记得刚挖出棺椁的时候,夏鼐先生得知后非常重视,要到现场来视察。我们做好准备迎接夏鼐先生。没想到他来的前一天夜里停电,第二天上午,夏先生面对的202号墓就是一池子水,先生有点不高兴。我们解释说,农村夜里停电,我们也没办法。当有电的时候,我们赶紧排水。其中有一个象牙梳子。我当时正在墓室内用铁锨挖不断塌下的泥土,锨头感觉碰到什么,我赶紧住手。但梳子齿部还是被齐生生地铲断了。现在首都博物馆展出的象牙梳子,是后来我们把所有的泥水过筛子,把梳子齿一根一根挑出来又粘上去的。由于地下水的原因,这个重要的墓葬等于没清完就结束工作了。最后发表简报时,读者只能看到绘图,而看不到照片。因为我们都是用手下到泥水里去测量,无法拍照,这是很可惜的事情。
1976年唐山地震后,国家文物局组成地震考古组,把我从琉璃河召回,参加地震考古组工作。1980年结束后回文管处。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琉璃河主要由社科院考古所的殷玮璋先生负责,他与田敬东分别任正副领队。
九十年代,1995年在完成市里庆祝北京建城3040年活动后,我所与北大考古文博学院组成联合考古队,准备对西周城址做进一步工作。我任领队,所里有田敬东、楼朋林、王鑫参加。北大刘绪、徐天进、孙华、雷兴山诸位先生带学生实习。1996年,社科院考古所北京队柴晓明队长也参加了。直到1999年,三家联合发掘琉璃河遗址的格局基本完成。期间,还参加了夏商周断代工程,并承担一个子课题:琉璃河遗址的分期与年代测定,为武王灭商提供了年代学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