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说说2006年国家文物局组织的一个世界遗产考察团。当时郭旃是团长，副团长是辽宁省文化厅的副厅长。我有一个原来在文物工作队的同事，后来在美国规划学会工作，他给我创造了这个条件。当时孔繁峙和童明康正在白俄罗斯讨论世界遗产的时候，把我的情况和说了一下，说我为文物事业工作一辈子，应当外出扩大眼界，于是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实际上我是“搭了车”，跟着代表团一起考察。考察团有郭旃、佟巍、还有建设部建筑研究院、陕西文保中心、安徽省文物局和辽宁的同志。因为我是团中年纪最大的人，每次上车他们都让我坐最好的位置，对我十分关照。

　　这次考察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开眼界的。国外的世界文化遗产在建筑、内涵等方面，和我国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后来罗老（罗哲文）提出，《威尼斯宪章》是约束全世界的世界文化遗产的，但是我国也有自己的特色。在我国的特色之中，如何实现《威尼斯宪章》，是需要思考的。

　　加拿大魁北克省

　　这次考察，我们首先去了加拿大的魁北克，它曾经是法属的地区。那个地方是个港口，又是文化丰富的地方。首先我们参观了一个鱼化石的产地，在魁北克的郊区，我当时马上就联想到了周口店的鱼化石。魁北克的鱼化石很小巧，而我们的鱼化石太了不得了，我们的鱼化石产地在周口店的第14地点，后来在展示中，一面墙都展示了揭下来的鱼化石，鱼骨、鱼鳍都清理的特别好，我每次到周口店参观，都爱去看鱼化石。

　　魁北克米加沙国家公园发现的鱼化石

　　米加沙国家公园博物馆

　　博物馆内展出化石

　　我们在魁北克参观鱼化石的产地，在那里给我一个感受：国外比较注重让孩子去参观博物馆，很多孩子来参观鱼化石，那里的设施也并不是说很豪华，但是科普的工作做得很好。我就想到了咱们的周口店第14地点，距离龙骨山有二、三里地，所以当时保护周口店人遗址，搞“四有”的时候，我当时出于对鱼化石的“偏爱”，就呼吁一定要保住第14地点，古脊椎所也知道这件事。但是对房山区来说，保第14地点很难，中间差着好几里地，而且还隔着一个石灰厂。鱼化石产地被取土已经取的快没了，直径只剩下几米了，最后还是划了个保护范围。

　　周口店遗址发现的鱼化石

　　我就想到，魁北克的鱼化石是个博物馆，里面的科普很好，展示手段也很好，虽然都是英文说明，我们看不懂，但是柳元的英文非常好，他给我们讲解。说明上讲了文物“背后的故事”，我就联想到，现在咱们总说，文物、考古要把“背后的故事”讲出来，而我们现在就是尺寸大小、面阔、直径讲出来，没有“背后的故事”。比如说石刻博物馆，其中要讲，就要讲石刻背后的工匠的故事，再比如说一通碑，撰文、镌刻、书丹的故事，都应该讲出来。我们在这方面，还要继续努力。

　　我们也参观了魁北克的城区，魁北克城市的历史比较长，保护的很好，有段城墙保护的很好，而且利用城墙，搞了兵器的展览，这个形式有点像爱丁堡古城。我们还到了魁北克的港口参观，正赶上十月六日，那里已经下雪，天气很冷，但印象很深刻。

　　魁北克城墙

　　后来我们到达了美国东部的费城，特别去看了梁思成和林徽因上学的地方。费城艺术博物的藏品丰富。还有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考古与人类学博物馆，里面有很多中国元素，当我看到“昭陵四骏”矗立在那里，很有感触，看得出唐太宗对“六骏”的爱，镌刻的很简洁，但是马的健壮和气质体现很充分，为石雕中的精品。

　　费城艺术博物馆

　　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考古与人类学博物馆

　　宾夕法尼亚大学考古与人类学博物馆展出的“昭陵六骏”石雕之一“拳毛騧”

　　后来我们又去了华盛顿，主要看了林肯纪念堂和国会图书馆，在白宫外面，我们看到了“原点石”那处地标，也就是美国全境计算公路里程起始点的地方。我觉得林肯纪念堂的确是震撼，有人说毛主席纪念堂，也是对其进行了一定的仿照。

　　林肯纪念堂

　　美国国会图书馆

　　我对国会图书馆的印象也很深，那里有些像咱们文津街的国家图书馆古籍馆。美国国会图书馆没有都换成新的设施，都是原状，当时去了以后，我说我们是中国人，想看看图书馆所藏的中国书籍，工作人员态度也很好。我们不是说要“抱残守缺”，但我觉得历史有一个传承的过程，听说文津街的图书馆修缮时候，就有一派意见，说里面的设施要改，要现代化。那里的设施是用“庚子赔款”建的，也就是1929至1931年建成的，那在当时也是很了不起的建筑了。我记得当时因为这件事情，我找过罗哲文、杜仙洲二老，当然老先生们有这样的意识。

　　国会图书馆内部

　　那时有人主张换新的，北图取书使用的是小火车，是从地库里面有个轨道，把书放在小盒子里，一摁，书就送上来了。有人提议取消，但是这个设施不能取消，因为图书馆的书架不是现在这样可移动的，书架就是承重的部分，也说明1929年使用庚子赔款建图书馆，使用了比较先进的手段。于是就没有动建筑的结构，因为书架和建筑是混为一体的。所以，不要光看建筑物的外表，里面也有很多的学问。

　　记得我高中毕业考大学的时候，每天到图书馆，我记得喝水的喷头，喷完嘴不挨在龙头上面，这么好的设施，后来给取下来了，实际上是原装的东西，不应该都取消。我就想到，我们强调古建修缮，有时修缮以后，往往把信息变的没有了。还记得我们当时去图书馆，第一不允许带钢笔，只许带铅笔，是怕你在书上乱涂乱画；第二不许带水碗；第三不许带书。所以必须早早地去“抢”位子。我觉得有些制度是了不得的。我在国会图书馆，看到原来的结构，原来的桌子，有一种亲切感。

　　国家图书馆古籍馆检索卡片柜

　　国家图书馆古籍馆阅览室

　　还有就是我们参观了自由女神，据说在911事件以后不让参观了。当时是因为我们的参观是美国规划学会给联系的，于是是一位资深的讲解员来给讲解的，这位老先生已经六十多岁了，带着我们，一节一节的参观，看的很入神。我觉得现在我们什么都是一哄而上，有的来访者是普通观众，有的来访者是研究人员和爱好者，博物馆应该在讲解上有所分别。专业性的参观的人，问一些问题，老百姓想听一些故事，这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还是有很多方面，有待提高。

　　自由女神像

　　我们还参观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站在第一个厅，就很感触。那大型的壁画是从山西洪洞县广胜寺弄过去的，那里的建筑也高大，太震撼了，整个一面建筑都是壁画。还有就是看到了埃及的石刻的文物，那也是很震撼人的。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展厅内部

　　广胜寺壁画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有个优惠，是参观人数达到几个人以上，可以减票。那里的博物馆也不是收费，是在门口请游客对博物馆进行赞助。不像我们这里有一些“功德箱”之类的。那里就是认为游客有义务为博物馆的建设进行捐赠，大都会博物馆就是这样。

　　我们是国家局的代表团，一直就是在美国穿行。我们还看了大峡谷，大峡谷给我的印象就是景点不像我们有些地方就是为了赚钱，各种设施就很低调，比如吃饭的地方也很简单。沿着从东部，一直到旧金山，中间还到印第安人部落的遗址。当时说带一个照相机要10美元。现在那个地方也开化了，一个老太太坐在灶台旁边，和她照相要2美金，说明全世界都有这个问题了。在那里也有小教堂，在美国走到哪里都有小教堂。

　　我们的考察还到了盐湖城、底特律等地，当地派了资深的讲解员给我们讲的很好。我们一会儿坐飞机，一会儿坐汽车，总得觉得美国中部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都是沙漠，仙人掌比电线杆子都高。美国很多地方用仙人掌作为篱笆，人们住在篱笆里面的房子里。在那里我们开车的司机是印第安人，棕色皮肤，和我们合影，对我们很好。

　　底特律摩门教堂

　　在纽约，我们去了安思远家，安思远是收藏中国文物的大收藏家。他是美国人，单身，住在纽约的中央公园对面。安思远给安徽徽县捐钱修过祠堂和古建，所以安徽文物局的领导说应该去对他表示感谢，于是我们拜访了他。这位老先生特别热情，原本我们说要去参观他的库房，但他的日本管家不让，于是就没有去成。但是在他屋子里面看了他收藏的东西。

　　美国收藏家、古董商安思远先生

　　安思远在曼哈顿居所

　　我为什么对安思远比较尊重？因为之前河北的五代时期的王处直墓丢了一扇石门，实际在这之前安思远买到了，他看到了我们丢失的消息之后，主动和国家局联系，把他买到的那一扇石门还给中国。我想世界上的人总是还有共性，就是愿意这些东西能留存下来。那扇石门上都是伎乐人，特别精美。

　　2000年安思远向中国国家博物馆无偿捐赠的五代王处直墓汉白玉彩绘浮雕武士石板

　　安思远还收藏了中国的宋代版本的书，我们在他的房子里看到了许多收藏品。安思远很热情，要请我们吃饭，让我们坐他的凯迪拉克，安思远因为身体不好没有来，为他管家的日本人和我们一起吃饭。安思远给我的印象，他是一个收藏家，有自己的宗旨，但是对中国那样珍贵的文物，能够归还回来，那就是朋友。

　　安思远藏《旧拓晋唐小楷单册帖》

　　安思远收藏的亚洲文物

　　后来我们路过了盐湖城旗杆镇，一直到了旧金山，我们在旧金山感到很亲切，华人很多，吃饭有很多广东人开的饭馆，我们在那里吃，他们对我们很热情。

　　金门大桥是1937年建设的，比我的年龄“大几个月”。旧金山有几个街景很漂亮，我们还参观了旧金山的民居。中间我们还跟魁北克和美国的文物保护工作者座谈了，收获还是很多。

　　旧金山金门大桥

　　这次考察给我的感觉是，我们参观的地方对世界遗产都比较珍重。目前我们中国的世界遗产在数量上已经是世界第二了，我们中国有自己的特色，但我们国家很多人把世界遗产理解为一公布，那就是“财源”来了，实际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给予的是一个地位，而不是给钱。中国除了原真性、完整性以外，咱们还提出了要有历史价值、艺术价值、科学价值，最近又提出了还要有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要更加丰富一些。否则地方政府要把世界遗产当“摇钱树”。

　　结合北京的三个文化带，我觉得文化带要发挥文物在其中的作用，时代、地域、人文特点，要用我们内容来在其中发挥作用。比如石刻艺术馆要搞运河石刻，要和运河挂钩，比如从琉球来明朝来，或者留学生到国子监上学，要经过运河，如果去世了就埋在张家湾。所以不仅仅要光说石刻的本身，还要说其中的历史背景。再比如，西山最早是辽金时候发展寺庙，里面有园林。我去调查过上方寺，凤凰岭的后面，那个遗址我去的时候已经是残垣断壁了，但是有一口井上，还有辽统和的年号，而驻跸摩崖上，还有金代的遗存，这是搞历史的人所不知道的。我举这样的例子，这样的东西，我们要把它们抢救回来，在文字、照片、音像上，再发展其中的内容。现在的电视节目里面，我们文物的内容比较少，我认为在理念上，文物局要发挥自己的特点。国外的文物也是结合自己的遗产地，发挥自己的特点，我们要对此进行借鉴。